潜入玛雅地狱，寻找羽蛇神——墨西哥潜水之旅（1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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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2年底，为ACROSS穿越撰写《潜水者的终极梦想榜单》，我把墨西哥水下洞穴Dos Ojos列为洞潜类的“圣杯”。整整一年后，我亲身跃入Dos Ojos，才知道这个119.1米深的洞穴其实是“无底洞”——墨西哥金塔纳罗奥州（Quintana Roo）已探明的水下洞穴超过300个，我只潜了1%；在科苏梅尔岛，我潜入了世界第二长珊瑚礁；在坎昆，全球最大的水下雕塑群给我迥然不同的体验。拥有洞穴、珊瑚礁和人文艺术三类顶级潜点的金塔纳罗奥，可谓潜水员的麦加，一生至少要去一次。而对于已经圆梦的我，无法回答的问题是，再潜多少次才够？
死亡与重生之井
从加勒比海的热门旅游城市坎昆出发，沿着307滨海高速一路向南，你将不断听到一个名字“里维埃拉玛雅”（Riviera Maya）。效仿从托斯卡纳到法国蓝色海岸那片著名的地中海度假区，金塔纳罗奥政府把从卡门海岸（Playa del Carmen）到图鲁姆（Tulum）的狭长滨海地带称为“里维埃拉”，并缀以富有本土特色的“玛雅“二字。
除了与地中海媲美的悠长沙滩，里维埃拉玛雅还有金字塔和数千年的玛雅历史，世界上最高的森林覆盖率之一，以及长达1230公里的水下洞穴系统。如果说造物主把世间所有的蓝给了希腊，祂就把所有的绿给了里维埃拉玛雅，墨绿是森林，蓝绿是海水，最天才的画家都无法调配出的绿，是Cenote。
4000万年前，尤卡坦半岛是一片被海水覆盖的珊瑚礁——正如今天加勒比海的中美洲堡礁一样。后来，海平面降低，雨水经年累月地侵蚀露出地表的石灰岩和珊瑚层，形成星罗棋布的地下河和溶洞，一些洞穴顶部坍塌陷落，成为通向地下水道的天然入口，也就是Cenote。
沿着石头阶梯来到洞口，我的目光马上被五彩斑斓的水色慑住了，定了定神，方才分辨出来：这一片倒映着水面大树的绿叶虬枝，那一片蓝来自晴朗的天空，那一块斑驳的灰是洞穴顶部的影子，这里能直视水底的大石头，还有那绿松石般清透的色泽从何而来？
Cenote本意为“天然井”，是生活在丛林里的古玛雅人唯一的淡水来源。玛雅人相信，水井、洞穴和足球是通向神秘地狱的三个入口，把祭品（包括人）投入水井，能取悦神灵和祖先。考古学家就曾从奇琴伊察金字塔旁边的圣井打捞出牺牲者骨骸。我要下潜的第一个Cenote以羽蛇神（Kukulcan）命名，这是中美洲印第安人最尊崇的神祇，象征死亡和重生。我将去往爱丽丝的奇幻仙境，还是可怖的地狱世界？
我不在水里，在太空
把脚踏进水的那一刹那，凛冽的水温让我立即从幻想中清醒过来，22度，跟热带28度海水相比不啻于冬泳。我深呼一口气，咬咬牙把全身泡进水里，跟随潜导往洞穴深处游去。
进入“地狱”之前，我抬头回望洞口，顿时无法移开眼睛。阳光被水折射成一道道细细的光柱，摇晃着，恍如被拨动的竖琴琴弦，清透的淡蓝色河水照出黑衣潜水员的剪影。正是一年前在网上看到这样的画面，彻底改变了我对洞穴潜水“黑乎乎有什么好看”的偏见，而身临其境的震撼，自然远胜照片。
摄影/Luis F Martinez
远离洞口后，我开始观察岩洞里的嶙峋怪石，有像被巨斧劈开的大石块，有从洞顶垂下的从水中长出的钟乳石笋，还有像蜂巢一样的多孔中空石壁，简直没有哪两块石头是完全一样的。一切都那么清晰，连洞底碎石的纹路都脉络分明。啊，我几乎忘了自己身在水中！
在几乎完全透明、完全静止的淡水里，我毫不费力地潜行，体验着最接近外太空漂浮的状态。此时，虽然我打着手电筒，但洞里并非漆黑一片，回头总看得见来自洞口的幽幽蓝光。得益于在菲律宾科隆潜沉船的经历，我对黑暗和封闭空间不再畏惧，只有探索未知世界的兴奋。潜导在前方缓慢匀速前进，稳如泰山的泳姿让我感到十分踏实，我跟他保持约2米距离，看见他用手电筒光划了个圈，我也依样画葫芦，跟他确认“一切OK”。
突然，眼前世界变得模糊，我把面镜上方掀起一角，放进少许河水清洗面镜，再把水排出去，怎么回事，还是看不清楚？
手电筒光被“冻住”了
我晃动手电筒向潜导打出“有问题”信号，他马上游过来，我指指自己的面镜，他打出OK手势，我又做了一次面镜清洗，无济于事。潜导握住我的手，再度跟我打OK手势，我心想，现在还勉强看得见，就且相信他，跟他潜下去吧，我们游得这么慢，应该没问题的。
前进了几米，我对洞里昏暗的光线又适应了几分，忽然留意到潜导周围水域的怪异景象：在他身体动作波及到的半米范围内出现了一些波纹，身在水中，怎么可能看到水的“形状”？我凝神观察，这“水纹”似乎还有点稠，仿佛潜导进入了一个果冻状的半凝固世界，可是距离他更远的水域却清透依旧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？我猛然想起下水前潜导说过，我们会经过一个盐跃层（Halocline），这是淡水和海水交汇的地带，会有点模糊。我以为那不过是水变得混浊，但我此刻感受到的，却像是滂沱大雨中开车，把车内玻璃擦得再干净，外面的雨水依然会影响视线。恍然大悟后，我顿觉有趣，随潜导扎进“果冻”，对他的询问信号报以“OK”。
此时，前方的潜导和周围的石头都变得影影绰绰。穿过盐跃层后，我回头看还在其中的潜水员，他们的黑色身影恍如鬼影，手电筒光也仿佛被“冻”住了，无法穿透出来，更呈现魅惑的碧绿（本该是黄色），诡异之极。在别的地方潜水都是看水里的风景，看珊瑚和海洋生物，只有在里维埃拉玛雅的洞穴，水本身也成为奇观。
上图来自网络
稍事休息后，我随潜导进入以活人祭品雕像查克穆尔（Chac-Mool）命名的溶洞。天有点阴，洞口的水色不如Kukulcan惊艳，水温也更凉了。此时我已套上两件3毫米潜水服，依然感觉置身冰窖，比零下30多度的冰天雪地还要冷酷。我开始头皮发麻，寒颤连连，努力咬住呼吸调节器才不至于牙齿打架，身体也有点上下波动。到了一个未注满水的洞室，浮出水面，我松开有点僵硬的牙关，取下呼吸调节器，但自由呼吸洞穴内的空气并不能让我暖和一点。“你还好吗？”潜导问道。“嗯，就是有点冷。”岩壁的回音让我无法忽略自己声音的颤抖。
当潜导带着我游向主洞口时，我还剩下超过2/3的空气，完全足够再潜两个来回。事后潜导告诉我，他虽然留意到我的手电筒光不如第一潜平稳，知道我在发抖，决定提前结束潜水。临上水前，穿过漂浮水面的落叶，我仰望陆地，那里面有璀璨阳光，树林的绿，天空的蓝，还有像彩虹一样的色调……我相信自己没有出现幻觉，是腐叶和水面微生物形成的“滤镜”，让我看到平常肉眼无法见到的七色光谱，也只有潜入水中方能看到，任何相机都无法捕捉。身体催促着我立即上岸晒太阳，心却希望能停留在这美到落泪的一刻。这是地狱还是天堂的入口呢？若不是水太冷，像玛雅人的祭品一样长眠水底又何妨……
下篇预告：《“双眸”的迷宫》
全文发表于《ACROSS穿越》2014年6月。这期46页的墨西哥封面故事都是我写的，有兴趣的小伙伴可在报摊购买，或淘宝搜“南方周末官方商店”，全国包邮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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